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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良心在哪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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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荣华富贵?”施溪重复她的话,放下手,迟疑地问:“你想我冒充小雀,去接待归春居的贵人?”


老婆子点头,满意地盯着他那张脸,温柔说:“怎么能叫冒充呢,以后啊,你就是小雀了。”


施溪:“……”他上一秒才想着要换一个身份,方便在归春居行事,没想到现在机会就来了。这个身份当然不是小雀,而是那个要被他接待的贵人。


施溪跟着老婆子回红楼,换下了这身脏兮兮的货郎衣裳。


“小雀,你身子骨那么瘦,戴这个铁定好看。”


老婆子给他拿来一串金色的脚链。


施溪看一眼,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,快速挥手拒绝:“不了不了,我怕我戴着这个走路不习惯,在贵人面前摔倒。”


老婆子点头:“哦,那就换个戴手上的。”她也不等施溪说话,火速从妆匣里,拿出一根细细的翠绿色手链来。手链呈蛇的形状,盘旋在施溪清瘦腕骨上,像是要把他禁锢缠绕。老婆子越看越满意,随后又从衣柜里拿出件单薄的红色纱衣。


施溪头大,自己起身,选了件没那么变态的黑色衣衫。


老婆子不满:“小雀,你皮肤白,穿红色多好看啊。”


施溪:“我对红色过敏。”


老婆子诧异:“还有这种说法?”


施溪站在镜前,敷衍地随便咬了下红纸,就当做是上妆完成了。


头发是侍女帮他搞定的,用一根黑木簪挽起长发。


老婆子眼尖地发现他居然还有耳洞,自作主张给他戴了个耳饰。


一块环形的碧玉,末端有缺,正好固定在了耳垂上。


老婆子盯着他纤细的脚腕,心有不舍:“小雀,你试着戴脚环怎样?”


施溪:“……不了。”


他是去杀人的,不是去接客的。


好在外面的官员催得急,没让施溪被折磨太长时间,他离开红楼时,身上就多了条碧绿的手链和耳环。黑色衣袍简单素雅,但毕竟用于风月之地,袖子宽大,衣领很深,腰带也仿佛一扯就落。施溪一边走,一边低头给自己打了个死结。


几个官员本来眉头皱得死紧,见到施溪出来后,才面露惊艳,大喜过望,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。


“这个可以!”


“对,这个可以!”


三皇子要他们来选人去侍奉姬玦,可秦国先皇后本就是双璧名动天下的美人。姬玦自己还被誉为“国之妖孽”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他们真要去选一群歪瓜裂枣去送死吗?


虽然无论选什么人,可能结果都是死,但长得好看的,还是更能显现出他们的诚意。


【归春居】是卫国长公主亲手操刀的山间别院,施溪在一群人的带引下,走进了一栋坐落于湖光山色间的阁楼里。


玄木作粱,碧瓦飞甍,连台阶都是玉石锻造。帘幔轻而薄透,不知道是哪种价值连城的纱,覆盖在雕梁画栋上。


迈步过玉阶,进门先看到的是一座青黛色假山,瀑布流水、潺潺不断。逼真程度,叫人不知身处山中还是山外。


一位老太监站在门口接引他们。


老太监浑浊的眼睛,盯着施溪打量半天,满意地点下头,挥挥手。


很快有人单独引施溪上前:“你去那边。”


施溪走到假山后方,被人快速塞进手里一壶美酒,郑重交代说:“等下,你见了那位贵人不要说话也不要抬眼。你今晚唯一的任务,就是为他添酒,知道吗?”


施溪:“哦。”


施溪握着酒壶,走上陡峭的楼梯,一步一步,将所有景观收入眼中。


这栋楼真的建造得非常巧妙,完全做到了与山水融为一体,它倚着一处瀑布悬崖。从一楼到二楼,也是从崖底到崖顶的过程。夜色朦胧暗昧,脚下是一条蜿蜒的河,被星月渡上泠泠清辉。有几只冰蓝色的蝴蝶,在水上蹁跹,翅膀扇动间落下银蓝色的辉,被夜风一卷,散入长空。


河的两边坐满了人,个个正襟危坐,衣冠隆重,表情严肃。


长长的柱子望不到头,透明雪白的纱帘曳地轻抚,渺渺如云雾,也仿佛尽头那位贵客,抬眸时清冷的眼波。


“罗文遥早就对皇位有异心了,不然也不会迟迟不肯为我父皇封禅。”


往前走近,依稀能听到三皇子压抑愤怒的声音。


“可我父皇才是卫国正统,流着宗室血液!他罗文遥凭什么、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阻拦我父皇登基?!”


“当初【九阙政变】,就是儒圣张礼叛变,试图谋权篡位——我看罗文遥今时今日是想成为第二个张礼。”


“圣人学府昨日之事,殿下您也看到了。罗文遥其人性情暴虐、狼子野心,实乃是我云歌心头大患。若殿下能出手相助,帮我们解决他,卫国一定奉上倾国之礼。”


贵客声音冷淡,漫不经心:“怎样的倾国之礼?”


卫景蓝握拳,随后抬起头来,眼中血丝密布。


他不是术士,所以拥有陵墓钥匙,也是稚子空有宝山而不自知。还不如拿此一搏,借秦国和阴阳家之力,彻底解决罗文遥这个心腹大患!


卫景蓝说:“我知殿下天赋卓绝,名动六州,寻常物品入不了您的眼。所以我父皇许诺,待他封禅登基之日,卫国皇宫禁地,会为您彻底打开。”


姬玦抬眼,看向卫景蓝。


卫景蓝呼吸都窒住了,后背如紧绷的弦,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:“您想要陵墓内任何一样东西,卫国都会为您亲手奉上。”


姬玦没忍住,偏头轻笑了一声,仿佛是在笑卫国的荒唐。可是这种笑意太淡,转瞬就散。他没有答应卫景蓝,也没有拒绝。


一只冰蓝色的蝴蝶,飞过寒泉冷池,落到他指尖。姬玦神情冷淡,垂眸,对于这只蝴蝶的兴趣,好像都比那些皇权倾轧要高。年轻的阴阳家家主,眼底覆着一层寒冰。


卫景蓝提心吊胆,脸色苍白,鬓边冒汗。


旁边的靖国公见情况僵持,忙站出来,缓和气氛说:“三皇子……今日设宴招待七殿下,本就是为了接风洗尘,怎么能一直说正事呢。来人,上酒、上酒,七殿下,这是【归春居】特有的梅花酒,选自隆冬时节,被雪深藏的花瓣酿造。味甘香甜,您可千万要试一试啊。”


旁边大气不敢出的一群官员也是忙出声附和。


“对对,七殿下,这酒二十年才出一坛,都是特意从城外运过来的!”


“殿下您可一定要试试。”


可这些说辞,对于姬玦明显没有半点用。出生秦国皇室,又被养在东君膝下。一直以来绝对的上位者,艳羡殷勤的话,不知听了多少。


“不用。”姬玦淡淡说,他收回手指。


那只不小心碰到他的蓝色水蝶,翅膀结了层薄薄的霜,瞬息间,作星粉曳散开。很漂亮,可死得太快了。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,叫所有人笑容僵在脸上。


他们再看高座上雪衣逶地的人,只有一种命悬一线的眩晕感。


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。”


姬玦对卫景蓝说,声音清晰冷静。


“帝姬在深宫生死未卜,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让她死?”


卫景蓝猛地抬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,瞳孔因为震惊和恐惧缩成了一个点。


姬玦:“帝姬是云歌最后的宗室,你们担心她死后,罗文遥便什么也不顾了逆谋篡位,是吗?”


卫景蓝张嘴,浑身战栗,说不出话。


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冷漠也太锐利了,刺穿云歌城所有虚虚实实的迷雾,揭露他们所有人的狼子野心。


对啊,帝姬——他刚才说了那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,怎么忘了帝姬!


可姬玦的嗓音那么平静,轻描淡写,好像只是随口要一个答案。


卫景蓝汗如雨下,双唇颤抖,大脑空白,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
靖国公也是喘不过气。但他毕竟是老狐狸,马上偏头,招手示意,“上酒,上酒!”


从刚才那只蝴蝶的命运,就能看出,七殿下如传闻中那般不喜被人接触。任谁敬酒都难逃一死,但是这种僵局,必须有人去打破。


——祸水东引,不过一条人命而已。


“快,快去敬酒。”公公也是吓得气若游丝。


施溪被人一推后背,不得不端着那盘酒,继续往前走。他还在思考卫景蓝那一番话。


施溪之前顶多觉得云歌城“人才辈出”,现在觉得卫国真没救了。


卫国陵墓禁地,居然也可以被当做“倾国之礼”献于他人吗?


瑞王疯了吧。


银蓝色的水光清清泠泠,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,施溪回神,心想:我好像也疯了。


他为什么会答应这么荒诞的要求。现在好了吧。


施溪一步一步靠近玉案后的人,没有走到帘后,于侧边跪下,把盘子放在地上,行云流水地斟酒,而后当个哑巴。默默地低头,双手举盘


,奉上一小杯斟好的梅花酒。


在场的所有人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他们推出这个敬酒小奴,是为了祸水东引、打破僵局,但这会不会惹怒七殿下,不得而知。


靖国公颤声说:“七、七殿下,这桃花酒……”


空气中有一股清冽的酒香,压坛雪里二十余年的梅花酒确实是琼浆玉液,一丝芬芳都叫人微醺。


没人觉得施溪能活,都在等着他的命运,如那蝴蝶一般,喋血转瞬消亡。


可是被献酒的人,坐姿清雅,一动不动。


许久之后,他倾身,手握荧惑尺,掀开了雪青色的纱。


一手取过那杯梅花酒,轻置于旁边;一手用尺子缓缓挑起施溪的下巴,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。


姬玦穿的还是那天圣人学府所见的玉色衣袍,鲜红内衬像雪山之巅的血。


墨发垂下,气息相近,施溪对上了一双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眼。


好像前几次见面,姬玦都是为他而来,所以早早地就有了准备。交流谈话间,带些似笑非笑的揶揄味道,可到底对他还是温柔的。就好像,只是那个千金楼的少年长大了而已。


这是第一次,他们猝不及防地相遇。


来不及做任何伪装,于是也让施溪见识到了真正的阴阳家家主。


挑着下巴的荧惑尺又冷又硬,再深一点,便能轻易割破他的喉咙。


那双眼睛幽黑冰冷,蕴着万载的风雪,虹膜边缘甚至有一层、深深的红。


危险,强势,连玉色衣袖擦过脸颊的触感,都叫人恐惧到极致。


施溪并不觉得害怕,他只是恍惚了一瞬间。


姬玦垂眸,看着施溪皮肤上被荧惑尺碾出的淡淡红痕,收回手。


他们现在离得很近,于是姬玦贴着施溪耳边问:“要我帮你吗?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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